文/梅松鹤
【明慧网2003年1月8日】刘禹锡(公元772─842),字梦得,是与白居易同时代的唐朝大诗人和文学家。他的诗通俗清新,精炼含蓄,善用比兴手法,多有弦外之音。他以《竹枝词》、《杨柳枝词》和《浪淘沙》为名的三组组诗,富有民歌特色,是唐诗中别开生面之作。他的《乌衣巷》、《石头城》和《柳枝词》是传世的精品,对后世的诗人和词人很有影响。
刘禹锡一生生活不幸、仕途坎坷。他结婚九年后便丧妻,对他感情上的打击很大[1]。因反对宦官和藩镇割据势力,于公元805年从监查御史贬为朗州司马;十年后返京,再出为连州刺史;六年后转夔州刺史;三年后转和州刺史;两年后罢官还京,公元831年出苏州刺史;835年转同州刺史;一年后升为太子宾客,六年后去世。
刘禹锡的修炼道路和他的生活道路一样地坎坷不平。他开初对佛教的认识比较浅,甚至把它与养生相提并论[2];他不同意陶渊明抛官不仕的作法,认为在官场中也可逍遥自在[3]。他是个勤于思考的人,但把思考限制在常人感官所及的范围,势必不能看到更高层次的理。因此他在自己的《天论》三篇里不接受“因果报应”和“天人感应”的理,而自己提出了“天与人交相胜”“还相用”的说法,认为任何事物都不能“逃乎数而越乎势”。这实际上反映了他对自己“远大政治抱负”放不下,希望时来运转,还有大显身手的机会[4]。这也为他自己在修佛的道路上设下了一个极大的障碍。他这种因执著而妨碍自己真修的情形,也被他的高僧朋友指出过[5]。
但他毕竟是个佛缘中人。公元820年左右,他有过一次梦游,受到神人点化,明白了许多道理,特别对以往自己给自己制造思想障碍感到后悔,并因得到点化而深感幸运[6]。他一生中有过很多佛门中的朋友,甚至有来自日本、遍访名山而又悟性极高的僧人[7]。他和这些朋友在一起谈经论道、研讲佛理[8];有些高僧讲的超常的经历,使他渐渐打破了眼耳的屏障,认识到单靠常人感官无法理解更高层次的真相[9]。
有一次到一高僧山房留宿。禅房高入云端,向下一直看到清江如练。白天燃香听僧讲道,晚上听到山林中猛虎啸吼,秋涧里巨龟长鸣,令人胆寒。但坐禅者观心入静,各种音响也就悄然而逝[10];另一位禅师知他名心太重,为使他出迷而让他看到玄关开启,体悟到不可言状的理,明白了人世间这个身体不足为贵,慧性不能因此而受到任何障碍,并产生了要修成正果的希望[11]。但想到自己一晃二十年,百思而无一得,最后才明白了出世间法是自己真正要追求的东西,又怕生命已不长久,力不从心,不免悲从中来[12]。
刘禹锡另一方面的生活经历也使他修佛之心渐趋稳定。由于他是有名的文学家,又是大家都知道的修佛居士,因此有佛门中人请他写一些碑铭、塔记之类的文章。他曾为禅宗六祖慧能写过第二碑 (第一碑是大文学家柳宗元写的),其中有“……无修而修,无得而得;能使学者,还其天识;如黑而迷,仰见斗极。”的认识[13];在为牛头山融大师新塔写的塔记中,他记述了这位高僧曾经坐在石室之中,运用神通使久旱的山麓涌出泉水,从皑皑白雪中生出莲花,制伏了一条巨蟒,以及群鹿都来听他讲法的种种异象 [14]。他还在一位高僧的碑文中记述到,这位高僧坐化以后,火化而得舍利子,晶莹如珠者竟有几千粒之多[15]。
他和白居易是同年出生的,一次相遇使他们交上了朋友。公元826年,他从和州罢官返洛阳,白居易从苏州归洛,两人在扬州相逢共饮。席间白居易赠他一首诗,对他仕途坎坷深表同情和安慰,也为自己的类似经历而叹息。白居易在诗中说,“你为我添酒举杯来痛饮,我为你筷子敲着盘儿唱诗助兴。虽然是举国知名的诗人哪又有什么用啊,命运面前只得把头低。满眼风光遇上这寂寞的心,一大堆官儿站满朝也没你我的份。你也真该遭一点不幸,谁叫你才华和名声那么高呢?可是二十三年的不幸也未免太过份![16]”对于白居易的安慰和委婉的赞扬,刘禹锡写了一首酬答的诗。他在诗中说,“在四川和湖南那一类偏僻荒凉的地方,度过了二十三年时光,好象被这世界抛弃了一样。回来后人事全非、恍如隔世,许多老朋友都已去世,我只能吟诵闻笛赋聊表思念。我自己虽如病树、沉舟没有了希望,但毕竟还能看到万木逢春、千帆竞发的境象。今天我听了你为我深情歌唱,又举杯共饮,我觉得精神多了,心情也大不一样。”他不为自己厄运而悲,能为他人成功而喜,对世事变迁和宦海沉浮表现了十分豁达的胸怀。他诗中的两句,“沉舟侧畔千帆过,病树前头万木春”,至今还被人们引用[17]。到公元836年刘禹锡迁升为太子宾客以后,他和白居易更是往来频繁、互相唱和、情意深厚,世人把他们合称“刘白”。白居易晚年修炼很认真,把交游、宴饮都取消了,连剑佩等玩物都收拾起来,甚至酒也戒了,经常就是焚香打坐[18]。有一次白居易持斋一月修禅,斋满后他写诗赞扬[19];另一次他说到白居易在家里试着炼丹,结果没有炼成[20]。白居易认真的修炼态度对刘禹锡晚年的真修肯定是有积极影响的。
随着真修而来的是体悟的提高。他在一首诗的引中说,“……能离欲则方寸地虚,虚而万景入……因定而得景,……由慧而遣词……”[21],可见他于“戒定慧”的修持已到了较高层次了。他还多次在诗中提到一些高僧的前世,说一个高僧的前世是 “雪山童子”,是“金粟如来”的弟子[22],另一高僧是释迦弟子阿难转世[23]。值得一提的是,他哥哥也是归山隐居的修道人,他还希望与哥哥一同修成呢![24]
注:
[1] 《伤往赋》:“以天涯之情爱,悼不驻之光阴”,卷一;(书名见后)
[2] 《偶作二首》:“养生非但药,悟佛不因人”,卷21;
[3] 《寓性二首》:“世途多礼数,鹏鷃自逍遥。何事陶彭泽,抛官为折腰。”卷21;
[4] 《天论(上、中、下)》,卷5;
[5] 《宿诚禅师山房题赠二首(二)》:“中宵问真偈,有住是吾忧”,卷22;
[6] 《问大钧赋并序》,卷一;
[7] 《赠日本僧智藏》:“浮杯万里过苍溟,遍访名山适性灵。…身无彼我那怀土,心会真如不读经。”卷29;
[8] 《送卢处士归嵩山别业》:“送君从此去,铃阁少谈宾。”卷28;
[9] 《有僧言罗浮事因为诗以写之》:“世人信耳目,方寸度大钧。安知视听外,怪愕不可陈”,卷23;
[10] 《宿诚禅师山房题赠二首(一)》:“宴坐白云端,清江直下看。来人望金刹,讲席绕香坛。虎啸夜林动,鼍鸣秋涧寒。众音徒起灭,心在静中观。”卷22;
[11] 《谒柱山会禅师》:“…吾师得真如,自在人环内。哀我堕名网,有如翾飞辈。曈曈揭智烛,照使出昏昧。静见玄关启,…悟理言自亡,…色身岂吾宝,慧性非形碍。思此灵山期,未卜何年载。”卷23;
[12] 《送僧元*南游并引》:“(引)予策名二十载,百虑而无一得,然后知世所谓道,无非畏途,唯出世间法可尽心耳”“予闻是说,已力不足而悲有余。”卷29;
[13] 《大唐曹溪第六祖大鉴禅师第二碑》,卷4;
[14] 《牛头山第一祖融大师新塔记》,卷4;
[15] 《袁州萍乡县杨歧山故广禅师碑》,卷4;
[16] 白居易:“为我引杯添酒饮,与君把箸击盘歌。诗称国手徒为尔,命压人头不奈何。举眼风光长寂寞,满朝官职独蹉跎。亦知合被才名折,二十三年折太多。”
[17] 《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》:“巴山楚水凄凉地,二十三年弃置身。怀旧空吟闻笛赋,到乡翻似烂柯人。沉舟侧畔千帆过,病树前头万木春。今日听君歌一曲,暂凭杯酒长精神。”
[18] 白居易:《白香山集》,卷71,《道场独坐》:“整顿衣巾拂净床,一瓶秋水一炉香。不论烦恼先须去,直到菩提亦拟忘。朝谒久停收剑佩,宴游渐罢废壶觞。世间无用残年处,只合逍遥坐道场。”
[19] 《和乐天斋戒月满夜对道场偶怀咏》:“常修清静去繁华,人识王城长者家。案上香烟铺贝叶,佛前灯焰透莲花。持斋已满招闲客,理曲先闻命小娃。明日若过方丈室,还应问为法来邪。”
[20] 《和乐天烧药不成命酒独醉》:“九转欲成就,百神应主持。婴啼鼎上去,老貌镜前悲。却顾空丹灶,回心向酒卮。醺然耳热后,暂似少年时。”
[21] 《秋日过鸿举法师寺院便送归江陵并引》,卷29;
[22] 《送慧则法师归上都因呈广宣上人并引》:“雪山童子应前世,金粟如来是本师”,卷29;
[23] 《送宗密上人归南山草堂寺因诣河南尹白侍郎》:“宿习修来得慧根,多闻第一却忘言。”卷29;
[24] 《奉送家兄归王屋山隐居二首》:“古来成道者,兄弟亦同行。”卷28。
本文所引刘禹锡诗文,请参《刘宾客文集》,王云五主编“国学基本丛书(四百种)”,台湾商务印书馆,中华民国五十七年九月台一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