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中夹击之下的中国留学生

《端传媒》报导，10年前，谢南就来到美国求学，在东岸一座大城市读商科。

谢南记得，不到10年前的美国大学校园里，中国还只是很寻常的话题，“没有一点政治性，完全不敏感”。但现在，主动谈论中国（中共）时 “大家会觉得你一定是想表达些什么”。

在哈佛大学读硕士的最后一年，谢南主动向学院请缨，组织同学一起到中国旅行。

起初大家报名十分踊跃，但有十多个同学在最后一刻决定退出——国际学生担心在海关遇到麻烦，没法重新进入美国，美国同学则疑虑未来会受到什么负面影响，“去中国正在变成一件越来越敏感的事情。尤其是有从政打算的同学，不想留下和中国有关的任何记录。”

这甚至会影响到学术会议召开地的选择。规格高的学术研讨会如果在美国办，中国大陆的博士生担心拿不到签证，如果在美国境外办，中国留学生又会担心在回美国时签证在海关被取消。

中国留美学生人数迅速下降，自2019—2020学年达到37.3万人的最高点后，到2023—2024学年剧降至27.7万人，很多中国学生选择香港、日本、韩国及欧洲等替代方案。

“我能感受到中美关系的紧张确实影响到校园气氛。”美国某社区大学学生耿陆弢对大纪元表示，大家谈论中国时更小心翼翼，尤其是课堂上涉及政治、国际关系时，大家会小心避免引发争议。这边大多数美国人不喜欢共产党。

“中共想要和美国争老大地位，导致中美关系越来越差，也让普通留学生被迫卷入这种对立。”他说。

目前正在美国加州一所大学读书的Alex Wu对大纪元表示，因为川普政府的一些政策，中国留学生应该会担心。担心到时候能不能读完书，读完书过后又能不能顺利留在美国。

Alex Wu表示，现在美国海关看到中国或其它敏感国家的学生，都会叫过去审查，尤其是学AI这一块的。 “我有朋友回美国过海关的时候被关过小黑屋，他感受就是，进去的几乎全都是中国留学生。”

但基本上关一个小时或半个小时，然后就放出来。他补充说，手机会被收过去，但有没有审查不知道， 真的被查出了什么遣返的其实也不多。“我认识的没有听说过。可能学敏感专业的确实会被审查一下，挺麻烦的。”

他还说，“有人会觉得这是替（中共党魁）习近平背锅，他把中美关系搞得这么坏，也有人觉得是川普上台导致的。”

大部分中国学生想留在美国

尽管受到了双重压力，中国留学生似乎更愿意留在美国。

9月10日，美国智库移民政策研究所（MPI）发布一份针对1300名中国留学生的调查报告显示，多数受访者说他们感受到了歧视，但许多中国学生也对美国给予积极评价。

近四分之三的中国学生表示，他们选择赴美留学是因为他们想“体验那里的生活”，约三分之二的学生表示，他们选择赴美留学是因为他们想获得最好的教育。

女生更有可能选择留在美国：48%的女生表示希望留下，33%的女生计划离开；而男生中，40%的男生计划留下，43%的男生计划返回。

超过三分之一的希望留在美国的学生表示，他们希望留在美国的主要原因是经济前景。

耿陆弢表示，根据他身边朋友的情况，大部分中国留学生的目标还是想毕业后找到工作，拿到H-1B工作签证，合法留下来，哪怕只工作几年也好。

Alex Wu表示，如果来美国读书毕业后实习了一段时间，应该不会想着回国。回国后你上班要996，活儿多钱又少，还要跟国内的那些老头熬资历。

“我有一个朋友，他是一个挺典型的中国学生，既不喜欢中共、很难融入留学生的圈子，但也很难融入当地的社会。他肯定是想留在这边，留在这边挣钱呢，更能回本。”

Alex Wu认为， 学理工科的大部分还是想留在这边，但像学商科、学文科之类，他们出来读书可能只是来镀个金，回去继承家业。

耿陆弢建议，留学生必须先想清楚自己要什么：如果真心想留在美国，就要坚定目标，提前规划好签证、职业发展和融入社会的路径。如果觉得自己无法接受在美国的长期奋斗，那就早一点决定回国，重新安排自己的职业和生活。

“既想留在美国立足，又想回国继续享受特权的想法，长远看并不现实。”他说。

美国没有歧视中国学生

对于MPI报告提到对中国学生的歧视问题，美国圣托马斯大学国际研究讲座教授叶耀元对大纪元表示，对中国或亚洲比较有情绪的时候，主要还是跟疫情比较有关系，当时人们认为COVID-19病毒（中共病毒）是从中国来的。

2020年COVID-19病毒在武汉爆发后，中共当局关闭了国内的交通，但却放行国际航班，放任病毒传播全世界。

叶耀元认为，现在美国大学里面还不至于特别针对中国学生，主要是美国从联邦政府到一些州政府系统性的一些限缩，即便发出了入学许可，但这些学生可能因为在中国跟中共或国有企业有连结，他拿不到签证。一些科技领域如AI、晶片领域的话，申请会比较困难，这牵涉到很多与美国政府的合作。

“中国学生一直还是想来美国念书，但事实上能来的比例越来越低了，现在各大校园里面的中国人明显的变少了。”

叶耀元表示，美国大学的态度是跟美国外交政策走的，但当美国外交政策转化成跟中共进行竞争甚至是有点脱钩，事实上大学之间的来往也会慢慢的脱钩，像过去在美国有很多孔子学院，但在2019年、2020年一瞬间全部都关掉了。

Alex Wu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，他说，美国大学方面主要还是看学术背景，比较麻烦的应该是在办签证或入境过海关的环节，学校方面麻烦没有那么多，不会说因为你是中国人就会受排挤。

“学校要你，你又拿到了签证、过了海关进学校了，顺利把书读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。”他说。

Alex Wu表示，美国加大背景审查是有道理的，但也不能完全不让中国学生去接触理工科，因为美国人才市场还需要中国学生。

“UCLA（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）数学系这边才开学，我朋友说数学系里基本上全是中国（学生）。”他说，很多中国学生在数学方面确实挺厉害，美国应该不会去嫌弃他们留在美国的。

中共不信任留美学生

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，在欧美大学留学后回国成为体制内精英官员，是中国留学生常见的人生规划，尤其是一些金融、科技领域。

美中民间学术交流一度被视为一项成功的实验，中共希望获得美国的先进科技及管理经验，美国则希望中国学生接触到美国民主自由体制，让未来中国政治走向开明。

但如今留美中国学生则不得不面临学成归国后不能被信任的困境。

2023年中共在金融圈曾掀起一股抓“内鬼”热潮，矛头指向有留学海外背景的金融官员，昔日中国金融界留美官员已失去了光环，取而代之的是入党效忠的仪式。

2024年中国大陆多省市公务员选调政策也出现重大调整，明确限制留学生报考。

选调生是中共各省党委组织部每年直接从高校选调的应届毕业生，作为后备干部进行培养，拥有更快的晋升通道。往年，留学生群体在选调生招录中占有一席之地。

比如2024年广东省的“选调生”还有54名留学生，但在2025年可报考的“国（境）外知名高校”名单全部消失，山东、北京、河南、河北、山西等多个省份也出现了类似变化。

根据猎聘发布的调查报告，海外留学生毕业规划中，“考公务员”占了17.73%，排在第三位。

近些年来，中共国安部（MSS）在微信号极力宣传外国间谍无处不在，海外毕业生一直也被国安部视为外国间谍机构“容易招募的目标”。

中共官方这些行为，也影响了一些中国企业。

今年4月22日，格力电器董事长董明珠称，“绝不用海归派，只在国内高校里培养自己的人才”“海归派里有间谍，我不知道谁是谁不是”。

而华为明确说：不欢迎清华、北大毕业的高材生进入华为工作。并不是因为学生能力不足，而是因为他们的内心一直想到国外看看。

还有一些中国公司认为，留学生重视工作与生活的平衡，不太适合国内的职场文化，因为在国内，“996”工作制很常见。

Alex Wu表示，到美国这边接触到了更自由开放的观点，肯定心理上会有很大的冲击。不管政治格局如何，对他自己的心态来说就是一个考验，这倒是真的。

Alex Wu表示，他有一个留学生朋友去年回国，那段时间国内在地铁上面查手机，他的个人气质，被国内警察认为他是留学生，然后搜查他的手机，看看有没有推特、电报这些外国软件。“他肯定有啊！当时只是把他叫过去问了两句话，也没有太严格，但对他自己的心理造成了挺大的阴影。”

中共不等于中国

限制中共在美国大学校园中的渗透是美国两党的共识。川普总统2020年5月签署了一份公告，禁止与中共军队有关的学生和学者获得美国签证。当年有一切多中国学生学者的签证因此政策被取消。

2021年后，拜登政府延续了此政策，美国在2023年拒绝了36%的中国学生签证申请，创下了当时的最高纪录。

5月28日，美国国务卿卢比奥宣布，美国将开始“积极”吊销中国学生的签证，包括就读“敏感”领域或与中国共产党有联系的学生。

8月份，一名获得全额奖学金的顾姓中国留学生从德州入境时，被快速遣返回中国。海关人员在他的手机中，发现他进入了好几个“中国学生学者联合会”（CSSA）的群组。

今年8月，美国教育部也向全美高校发布新指南，强调来自中共的威胁，“没有哪个国家像中国那样大肆且竭力地针对西方的研究、科学与技术”。

叶耀元表示，不能假设每一个中国来的留学生都是间谍，或一定是跟共产党有关系，或来美国一定是有些不适当企图。有些学生就是真的来念书，这样的学生很多。可是他们可能因为美中关系紧张之后，来美国的机会就变少，即便他们有能力也不见得有办法过来。“很多人可能是很无辜，我认识很多单纯的留学生，可是能怎么办呢？这是一个结构性竞争之下的首波波及者。”

美国南卡罗莱纳大学艾肯商学院教授谢田对大纪元表示，这些中国学生要意识到，导致这些所有问题的原因是中国共产党、中共政府。

“美国只是针对中共政府，没有针对中国人民。” 谢田强调。

叶耀元表示，中国学生之所以成为夹心饼干，是因为美中之间存在结构性冲突。这个竞争不见得不能完全避免，因为中共政权不怀好意，它想要渗透美国、破坏美国或想要偷取美国技术，它如果不做这件事，不就没这个问题吗？

他指出，如果中国变成一个负责任的国家，变成一个相对自由开放的国家。美国跟中国的态度就不大能用这种方式去处理。毕竟没听过美国送留学生去中国当间谍的。如果美国没这样做，中共一开始不这样做（派学生到美国当间谍），不就不会有这种事了吗？

叶耀元表示，严格来说，这些单纯留学生其实也是中国共产党的受害者。

Alex Wu也感觉到，在中国留学生群体里面存在一种中共与中国的割裂。“比如说我上一门艺术史课程，有中国学生会把中国一些有名的画作，比如说清明上河图拿出来讨论，实际上大家对中国文化还是很认同的，但是对共产党本身又没有什么好感。”

“对我们这些出国的留学生来说，中国始终还是自己的故乡。”他说，只是共产党这个外来势力把中国给占据了，搞了很多非常恶劣的事情。因为毕竟中国的经济发展，应该更多的是下面老百姓的努力吧，跟中共政府其实没啥关系。

留美学生陈婷（化名）之前曾对大纪元表示，确实感觉疫情之后，留学生群体对中共的态度有了一些变化。过去可能有些人会比较激进地盲目地支持官方立场，但现在越来越多人会更理性地看待问题，更愿意听取不同的声音。

“不过这也因人而异，不是所有人都会有相同的态度。”她说。

叶耀元表示，他也碰到那种对于中国现状感到很愤怒，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中国学生。但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。敢讲的应该不多，毕竟你跟中国同学讲了，他也许把你举报了。

他认为，什么场合都要拥戴习近平、保护中共利益的（人），很多应该都是有拿中国共产党的钱。

中国留学生应表明立场

“我也是几十年前来美国的中国留学生。”谢田说，看到现在中国留学生面临的这种困境，也感同身受。现在已经来到美国留学，实际上是很幸运的。

“做学生是无辜的，但你要表明你的立场，我强烈建议你们去三退网站，退出中共党团队，撇清跟中共的关系。”他说，假设一旦美国移民局或什么机构，对你是不是中共的特务，或者是不是效法中共有怀疑的话，你至少有一个书面证明，表示你不是中共的特务，也不会为中共政府效劳，你就是一个好好的学生，想学点知识而已。

“这是我能想到的对他们最好的建议。”谢田说。